2017年12月8日星期五

知命者之言

末代港督彭定康早在二零零九年十月發表了一篇文章「Mao's China at 60」,譯為「花甲之年的毛澤東中國」,頗有認為政治人物須能「耳順」而廣納各方意見的暗喻。
他離任後在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再來香港出席一個論壇就管治問題發表演講,有感而發,引用《論語》中孔子和子貢有關為政之道的問答,還遺憾地說對《論語》瞭解得太遲。
彭定康引用論語的其中一句是這樣的:「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文詞意簡言賅,寥寥數字,迴響千秋萬世灼見者的呼聲。
孔子到了五十歲以後才學習《易經》,浸淫日久,自信窺見天機,有「五十而知天命」之嘆,深感學易太遲,損失不少光陰。看見孔子和彭定康兩位思想和政治家的慨言,使人驚慄學海無涯,光陰飛逝,對人對事,豈容枉費時機。
放在論語為政篇內「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一段,有說它是對孔子對當代儒家人物在人生各階段的行為準則和目標,我看它似乎也可以是對現代人尋求生命意義的一種快樂導引精神。
在十多歲的時候智慧初開,覺得心靈和現實無限廣闊,充滿神奇,更感到自己有自由更有能力和衝動追求廣博的知識和奧秘,在豐沛的愛情世界中肯定自我,在理性和感情的調和裏奮勇追求真善和美。這是一種澎湃充盈的快樂。
到了你在三十多歲的時候,人格和思想已經成形,獨立寒秋,登高眺望,天涯路遠,自由的心胸,無限的可能,勇敢的嘗試,在各種領域跳躍馳騁。這是一種靈動飛揚的快樂。
在四十多歲的青壯之年,你神采豐盈,充滿信心,認為對這個世界已足夠了解,能事事掌握,堅信自己的目標和理想。任是貧富貴賤,你也奮勇向前,不悔不退,縱使形神耗損,獨自憔悴,你也會是一個痛快豪邁的人。這是一種縱橫放肆的快樂。
到了五十多歲的人生,無論你已能夠安閑地聽雨客舟中還是要繼續斷雁離群,浪蕩人間。但在歷盡江闊雲低,蒼山如海的氣魄中,你應該已經感到自己內在的偉大和渺小,在破岩中咬定青山,在進退得失甚至生死哀榮之中挺起胸膛,在宇宙洪荒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方向,面對人生。這是一種堅決浪漫的快樂。
在到了六十歲的所謂老年,你已不忍任性和苛刻,衹因為已經曉得,所以慈悲,才會給人誤解?或者你感受到天地不仁,或是人性醜惡,自覺補天無力而不再堅執?無論結果如何,由是放下,靜觀自在,別得洞天。這是一種透徹澄明的快樂。
七十之後,鬢已星星,經過了人生的種種磨難,你應已經知道甚麼是快樂的最高境界。在人生的晚景,不想任由簷前點滴,木然面對悲歡離合,可以藉著你的人生智慧卸下種種羈絆和包袱,尋回你那種天真純樸,由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被壓迫吞噬的自由,用看透善惡真偽的本領,無償地放縱自己,感染人間。這是一種本是神靈所屬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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