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年強說雞

過年氣氛淡泊，雞年談雞的興致，已經所餘無幾。不足幾個星期，傳聞禽流感H7N9又來了，在這一兩年間，鄰近和這區內被「撲殺」的雞隻已經數以十萬計，但在各傳媒看到這個生肖主角的形像仍然是一向的歡欣喜慶，也有電視電台賀年節目談到雞所擁有的人性德行。

常說的「雞有五德」，語出《韓詩外傳》卷二第二十三篇，在魯哀公門下做事的田堯，覺得自己有才而不受重用，不想直說，以雞有五德做比喻，希望哀公明白。原文是這樣的：（君獨不見夫雞乎！首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敵在前敢鬥者、勇也，得食相告，仁也，守夜不失時，信也。雞有此五德，君猶日瀹而食之者，何也？則以其所從來者近也。夫黃鵠一舉千里，止君園池，食君魚鱉，啄君黍粱，無此五者，君猶貴之，以其所從來者遠矣。臣將去君，黃鵠舉矣！」）

大意是：（那些雞頭上戴帽，能代表「文」；腳上備有一對打鬥用的距趾，能代表「武」；敵手在前而敢打鬥，能代表「勇」；找到食物又會告訴大家，能代表「仁」；守夜時又準時啼叫，能代表「信」。雞有這五種德行，而你仍然每日浸煮牠來吃，到底是甚麼道理呢？是因為牠們的來於近處，但那些黃鵠一飛能去千里遠，牠們停留到你的花園池塘，食你飼養的魚蝦，啄食你的農作物，牠們沒有這五種德行，而你卻待矜貴牠們，不過因為牠們的來處在遠方，臣子將離開國君，黃鵠快要起飛了！）

作者的原意是用雞和黃鵠作比喻，提示國君不要忽略身邊容易見到的人材而總以較難遇到的外援為重。現在，很多人都因為這篇小文章，認為雞有這些所謂五德，說到雞時都照樣提到這些讚美雞的說話。祇是那句「雞有此五德，君猶日瀹而食之者，何也？」就不會成為各新年節目主持人的焦點了吧。

雞相對其他鳥類，繁殖容易，飼養的成本較輕，年深日久地不斷代代生育，無論牠是否被人稱頌有甚麼德行，都不過是一種嘲諷的榮譽，文學的虛飾，到頭來，總會被殺，成為人類的食物。那麼一些比較稀少或難以繁育的物種又如何呢？牠們在稀少珍奇的情況下會被立法保護，確保得到繁育，不准獵殺，禁止食用，甚至被視如珍寶圖騰，得到大家的愛戴，在某些場合，會被奉為貴賓一樣。

但是當牠們的數量得到保證，卻仍然被視作一種可利用的資源，對待牠們的態度可會轉變？當科技發達，以前不能被人工繁殖得到的物種，現在可以大量生產，牠們的命運可會和雞一樣，不再珍貴，也一代輪一代的被利用，被殺死？

大自然中有一些生物數量稀少，或者因為棲息環境被破壞，又或者還未能在有限的人力幫助下大量繁殖，其中有很多已經被畫定為瀕臨滅絕的物種。當然這些動物全部死去，對地球生態和學術研究都是難以補救的損失，但是如果這些生物因為人類的科學再進步而繁育得到援助，誰能肯定牠們的下場會不會淪落到和雞一樣，不可避免地成為能「持續發展」的經濟產物？如果因為牠們的數量多了，「生態價值」大了，自然可供獵殺捕捉，豢養販賣或者進一步用大批殺死的方法重新得到某一種因勢利導的平衡。這樣看來，得到眷顧保育或者被對待如貨品的各種動物，無論牠們身處天空草原或者江河湖海，被困鐵籠或者水缸，又有甚麼分別？都不過等待某天必然到臨的捕網，子彈，棍棒和屠刀。

動物的權益的維護和提升，從來都不過祇被少數人所關注或者會是大學哲學課堂上的論題。事實上，對被商業和個人利益驅動，也為絕大部份人操作和認同的這個世界來說，根本毫無關係。這些對待動物的行為和心態，或者以後，甚至永遠，都必然會繼續下去。但有趣的是，如果你能遵從一些「江湖智慧」——由對方的立場看一看，自己竟也屬於某種這些瀕危的珍稀生物，又有足夠的想象，知道人類自持科技進步，終可以對你這個種族的生存繁殖全面控制。你可會在這個時刻來臨之前，決定應該像雞一樣痛苦而毫無意義地「活著」，還是樂於讓自己和僅餘的同胞盡快滅絕，讓你的後代永遠脫離人類的魔爪呢？深究這些奇思妄想，真是令人感到有點精神分裂的危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