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的大象

在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日有一隻叫「Tyke」的雌性非洲象殺死了牠的訓練人後，從一個在美國檀香山表演的馬戲團逃走到街上，重見久違的長天白雲，舒展身心，忙情奔跑，渡過興奮又恐懼，但自由自在的半小時後，被來到的警察重擊八十四槍當場打倒，捱了兩小時漫長的痛苦才死去，大象對「不自由，毋寧死。」的演繹竟勝過哲學家的萬語千言。

「Tyke」死前已經在那個馬戲團過了接近二十年的表演生涯，牠從小被獵人設陷阱補捉，牠被逼與媽媽和家人分開，再被用船由非洲叢林運到陌生的人類世界。從此，除了訓練和演出之外，牠總被困鎖在不見天日水泥房間，又受到不停的虐打。在牠又驚恐又無助的哭叫中，常被訓練人用一種叫「bullhook」的尖銳金屬器物刺戳牠的敏感而軟弱的耳後、趾背、膝蓋後窩、肛門，目的不過是為了粉碎牠的反抗意志，服從指揮去造出那些無意義的動作。

但這種「穿崩」的事不會經常發生，圓場內小丑們流麗的動作和特技，馳獸師權威又自信的吆喝，獅子老虎發出低沈的咆哮，大象做出奇異艱難的動作，閃爍的燈光，炫目的彩衣，推波助瀾的拍掌和喝彩聲，使充滿興奮和熱鬧的氣氛不會停止，無論票價多昂貴，觀眾此刻都會認為物有所值。這是—般人對以動物表演為主的馬戲團的一般感覺和描述，大人小孩都會樂在其中。

同樣是馬戲團的大象，最近白俄羅斯一個馬戲團向觀眾上演「大象登高台」時，一隻大象失去平衡，在近兩公尺高的小圓台上跌到觀眾席旁邊，這意外嚇怕了臨近表演台的人，結果重達十噸的大象當場受了傷站不起來，這事件重新引起對動物表演的爭議。

也許馬戲團的動物表演項目已經不合時宜，所以類似的娛樂團體的表演項目已經由人擔任主角代替，那些經過艱苦練就和編排的驚險動作和優美技藝，加上新穎的場面和各類配襯，可以帶來比動物表演為主更精彩的刺激和新鮮感，可以預言，這是一個大趨勢，也是人類文明的象徵。

站在觀眾的層面，愛看奇特的事物和感受熱鬧歡樂的氣氛，繼而付錢購買這種享樂的方式，似是理所當然。如果表演的時候，獅子不咬背上的山羊，猴子不和狼狗打架，老虎不因煩厭緊張而襲擊喝令牠們跳火圈的人，巨熊不發瘋，大象不失足，那麼一切都會是一如以往般美好。你看完之後，得到的是滿足的感覺，這感覺來自馬戲班帶給你的奇異刺激。但你明白這些事都不正常，而且你也知道祇有偏離平凡的事物才能使我們產生刺激。你自然也知道獅子不應背著山羊跑圈而若無其事；猴子亦不會和狼犬混在一起大演人戲；猛虎不會喜歡穿跳本能畏懼的火圈；黑熊不懂自動扮滑稽去惹笑；笨重的大象不敢攀登高台……。祇是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仍然有以動物表演為主的商業活動，太多的觀眾看著這些情景的時候，仍是怡然自得，感覺良好——或者直至大象被擊斃或者因受傷而倒下。

但是除去那些為了刻意拱托表演所用的道具器物、服飾化妝、燈光、音響和各種動作形成的場景之後，你可會想象，或者曾否認真地問過自已，在那如同微型的羅馬鬥獸場（Colosseum）的小圓台和在那些動物非常態的「表演」中，你最想看到的到底是甚麼？